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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壹視角】27歲改當工地學徒 「木工阿彥」揭最真實的做工文化

作為傳承木工技藝的木工師傅、賦予老屋新生命的裝潢設計師,「木工阿彥」江鳴謙深信做工既浪漫又帥氣,除了分享木工知識外,更積極推動工匠文化轉型,盼能翻轉做工刻板印象。


作為傳承木工技藝的木工師傅、賦予老屋新生命的裝潢設計師,他和你想像的木工師傅有些不一樣,「木工阿彥」江鳴謙從2017年開設木工教室「什木工地」至今,除了分享木工技能、介紹木工知識外,更積極推動「工匠文化轉型」,因為他深信,「做工」是既浪漫又帥氣的事。


▲「木工阿彥」江鳴謙。(圖/江鳴謙提供)


說到「做工的人」,你的第一印象會是什麼?滿身泥沙汙漬的阿伯?還是「不念書將來當工人」這句話?這些觀念、這些話聽在江鳴謙耳裡格外刺耳,因為他是刻板印象下的活生生反例,除了考上大學,做工穿的黑色上衣,也永遠保持整潔、不見汙跡。


他27歲走入裝修工地,深刻感受到社會對工人,暗地裡投射著看不起的眼神,以及自身學徒生活經歷的不友善空間,這些遭遇讓他決心成為工匠文化革命者。


想進工地不容易!27歲當學徒靠特殊門路

出身彰化鄉下,江鳴謙家中不富裕,並沒有足夠的錢可以自由運用,剛好又「手銃(頑皮)」喜歡動手做,於是利用創意與二手資源,將別人丟棄的實木抽屜,打造自己第一個作品CD櫃,那時他對親自動手已經有些興趣,但真正開始思考要當木工則是在大學。在大學裡,上課是江鳴謙的副業,打工才是正職,當時他在餐廳打工,老闆的合夥人從事裝潢,耳濡目染之下,發現自己對空間設計有天分,也有自己的風格,裝潢觸動江鳴謙真正的興趣,只是夢想雖然萌芽,他並沒有能力馬上去實踐,而是為了償還大學積累的學貸,他只能聽媽媽的建議,先成為職業軍人。


「當職業軍人?我哪願意啊!」說到這段過往江鳴謙聲音忽然激動起來,他清楚知道自己活得太任性、太極端,所以軍人是違背他個性的職業,「我的人生就是0跟99分,如果這件事很無聊,我連應付都做不來。」江鳴謙大學經常不去上課,即使到學校也是蹲在教室門口抽菸、聊天,最後大四沒讀完就肄業。離開校園,身上背負學貸,剛好收到國家徵召令,媽媽順勢建議他去報考三年半職業士官,以當年男生役期一年八個月,等於是多當一年半的兵,「當上班族一年半賺到的錢可能無法還完學貸,可是,職業軍人的收入跟退伍金就能把這些抵掉。所以去當職業軍人算是非常划算。」於是他祭出對自己的「人生懲罰」,在軍中接受3年半的體制約束與適應規範人生,但役期一到馬上退伍,並立刻開始尋找木工師傅拜師學藝。


當時他考慮兩種途徑:業務面與實務面。所謂業務面是從設計公司助理做起,實務面則是到工地學木工技術,江鳴謙做出符合「手銃」個性的決定「進工地」。然而要拿到進工地的門票並不容易,那段求職過程,至今江鳴謙回想起來還是覺得自己很「奇葩」。


▼江鳴謙27歲時選擇踏入工地。(圖/江鳴謙提供)


那個年代若非親非故,師傅一般是不會輕易交出獨門技術,要找到學習門路就成為入行的第一道門檻。但江鳴謙憑著對木工的熱血執著,他決定到處去開發機會,摩托車騎著,聽到工地聲響就鑽進去請教:「師傅您好!我想問問看有沒有實習機會。」整串行動看下來很主動、很有志氣,但說穿了就是有勇無謀,而且也不是拜師的好門路,因為每次的拜訪最後都是失敗收場。


這樣下來幾次後,江鳴謙的家人提了個辦法,可以去問問建材行。建材行是師傅的叫貨中心,對師傅的人脈、工程瞭若指掌,於是,江鳴謙到家裡附近的建材行找機會,從老闆手中得到4支木工頭家的電話號碼,一個一個打過去,一通又一通被拒絕,沒有任何頭家要用學徒,他無奈回到建材行向老闆表達謝意,原以為這條門路就只能這樣結束,但老闆卻又叫他打了一次電話,「你再打一次電話給第四個老闆…何老闆!問問看他!」就這樣,江鳴謙終於成功踏入工地。


工地怪文化!買檳榔也被師傅「譙到臭頭」

「你幾歲?」、「進前衝啥?」、「讀大學來加,哩中猴喔!」工地裡出現一個27歲的「老學徒」,所有師傅都感到詫異,大伙不解明明有讀大學到底怎麼會來做工?對我來說是一種選擇,我只是為了想學才進來。像他跳回工地的人非常少,能堅持做工的青年也不多,因為江鳴謙的學徒生活是在充滿嘲諷、言語教訓以及壓榨度過,「如果我是現在的年輕人,應該承受不了,然後就沒有熬過去。」他回憶,「這是一個很封閉,組成又以『老男人』為主的產業,裡面包含學長學弟制和父權思想。」


在工地現場,師傅不只會嚴厲喝斥學習慢、手腳不靈活,連「買檳榔」也會被找碴。有次,江鳴謙幫師傅買檳榔無緣無故被罵:「就跟你說要買包葉仔,而且要幼的,不能粗的!」他覺得很無辜,「我又不吃檳榔怎麼會知道?師傅就會罵你『怎麼會不知道』。」然而在「口頭教育」完後,下一堂課他面臨的是言語教訓。師傅曾連續臭罵江鳴謙三天,他沒有嚇跑,每天依然出現在工地證明不是爛草莓,其他師傅見狀卻用訕笑的口氣揶揄:「喔唷,這個罵不走喔,態度不錯餒。」聽在江鳴謙耳裡有些感慨,近乎一年學不到技術,還承受無端嘲諷與謾罵,他每天下班開著車往山裡跑,沉澱情緒,但,「情」讓他諒解這一切,「那個年代的師傅覺得就是要對學徒嚴格,他們會認為罵是為你好,因為他們的過往也不曾學習到如何溝通與教學的技巧。」江鳴謙說,「其實我知道師傅們是愛我的。」


▼江鳴謙的學徒生活是在嘲諷、言語教訓以壓榨度過,如今他很感謝過去的經歷。(圖/江鳴謙提供)


工地的殘酷還有來自待遇的不公,江鳴謙曾領1300元日薪,可能有些人認為待遇還算過的去,但其實他做遍工地裡所有工活,木工外,還得貼壁紙、裝馬桶、配線、畫設計圖等等,每天工作量與時數不斷增加,技術能力進步,實質待遇依舊沒有提升,「到現在這還是業界現況,學習跟貢獻沒有達到平衡,還有入行薪水太低了…」江鳴謙說。


苦過3年學徒生活,身心靈煎熬他仍甘之如飴,因為所有的經歷都成為江鳴謙快速成長的養分,從學徒步步邁向半技師、統包、進修成為設計師,匠人的培養之路上,他所處環境壓迫、不健康,反倒讓他看見台灣工地文化長期存在的陋習與結構問題。


帶動「新做工文化」,為匠人成立木工教室

江鳴謙記得,曾有師傅在領薪水時砸錢買500元水蜜桃,嘴裡喊:「我們薪水比董事長還要好,這個我們哪吃不起啊!」他說,「師傅們無形中透過揮霍財力,來武裝自我認同的不足。」那是一顆香甜帶苦澀的水蜜桃,包含了「做事人」握有專業能力、賺很多錢的甜,與「讀冊人」比較時自慚形穢,文化地位低落的苦。


師傅自卑又自負的微妙心態激起江鳴謙著手推動「工匠轉型」,於是他將自己經營的木工教室「什木工地」,打造成匠人聚集地,裏頭暢聊工匠議題。不過,說起開設這間木工教室的緣由,起初僅是他想分享木工知識的突發奇想。


原本「什木工地」提供一般大眾學習木工裝潢的技術課程,然而真正把技術運用在生活的機會不多,即使身為木工師傅,江鳴謙也承認,如果需要木家具並不一定會親手製作,偶爾還是會到賣場購入,「因為光是買所需的材料,成本就大過於已生產好的產品!」但他仍想把木工知識傳遞出去,於是轉換方向,開設了自己曾極度抗拒的手作體驗課程,「以前覺得體驗課程很花拳繡腿,可是現在會想,如果因為這麼一次體驗引發大家的興趣,也許就能萌發他們去精進相關技術。」


開設木工教室「什木工地」、推廣工匠文化,江鳴謙希望能翻轉做工刻板印象。(圖/壹電視)


現在江鳴謙投入工地已15年,除了接案設計裝修,同時他透過社群媒體散播工匠文化、舉辦議題演講,傳達討論工匠長期以來的各種議題,也持續挖掘、引導更多師傅,記錄打拼身影。雖然目前走出工地的人沒有太多,不過變化悄悄產生,社群上慢慢出現有師傅會分享工作影像,他說,這是非常有深度的思想改變,因為你必須認同與喜歡才會記錄,而且還要對自己有自信,「文化認同的觀念已經改變很多了。」


「現在……大家還是覺得做工是一件很負面的事嗎?」他突然反思,喃喃道出疑問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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